@5306 今天早晨突然想起今年去世的大伯(WEI LIDONG)。每一个活着的人都是一座独一无二的图书馆,大伯的离世,也是他那座图书馆的湮灭。而在那里也有我的小小部分随之湮灭。

我的大伯不仅仅是我的大伯。在我6岁到8岁那两年,我是他的养子。我现在用的名字,也是大伯在那时候改的。1958年黑旺铁矿招工,他去了,从此成了工人阶级。但是他不能带家属,因此只能利用每年一个月探亲假回老家探亲,几十年如此。大伯没有子女,我唯一的姐姐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继给了大伯。在我五岁那年有了妹妹,父亲大概觉得他还可以再有一个儿子,就在我六岁那年把我也过继给了大伯。因此平日里家里平时只有爷爷,大妈,姐姐,和我。在我的家乡,管爸妈叫爹和娘。不知道是不是规矩,他们让我管大妈叫亲娘。以至于后来我回到亲生父母身边之后,甚至到了今天,见到大妈我还是会管她叫亲娘。怪异的是,自我记事起,我就一直管大伯叫大爸爸,不记得有人让我改这个称呼。

然而由于两家只隔了几百米,我仍然能很经常地溜回我亲生父母的家。到我8岁那年,因为一个我已经不记得的什么由头,我再也不想住到大伯家里,就跑到大队里找书记坚决要求把我的户口改回来。细节我已经不知道,但我就此又回到了亲生父母家里。

然而那两年里还是有很多记忆不能忘。有一年大伯带我去了矿上,于是我知道大伯的工作是开电铲,把爆破下来的铁矿石铲起来装到用来拉矿石的专门的小火车上。

我记得在那儿交了好几个朋友,其中有一个后来还成了我的同学(GuoGang)。我记得晚上去水渠边的大礼堂看电影。我记得和小伙伴们自己咬面筋沾知了。(所以那一定是个夏天了!)我记得等那个绿皮火车开过来就该回家吃饭了。我隐约记得山里有一个绿莹莹的池塘,里面有红色的金鱼。

我还记得大伯把我留在一个小屋里躲避开矿的爆破。一声巨响之后碎石块打到门上当当的响。

我记得矿上有一次出了人命事故,一个工友拿铁钎去够树上的香椿,但不幸搭到了高压线上。

我记得有一回大伯带我去看民兵打枪,那枪沉得我都提不起来。那是我人生第一次摸真枪呢!

在矿上我第一次吃到粗面包,虽然挺硬,可是是甜的呢!

这些记忆,本就微不足道,等我将来死去,也就再无人知晓。我今天写下这些,一是怀念逝去的大伯,也是感谢他让我见识了外面的世界。
 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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